​秦腔名净刘茂森的表演给人们留下了深远而美好的回忆

秦腔名净刘茂森的表演给人们留下了深远而美好的回忆

刘茂森（1927-1993），陕西户县人，习艺于陕西省戏剧专修班，工花脸，后驻足甘肃省秦剧团，文武并重，唱做兼备，驰誉陕甘。

名净刘茂森（1927-1993），陕西户县人，幼入前辈戏剧家封至模先生主持的陕西省戏剧专修班习艺，工[二花脸]，师从前辈名净“活耳朵”李怀坤（俗称“碎秃子”）及“活荆轲”李可易等，出科后游走江湖，20世纪50年代扎根甘肃省秦剧团约40年，直至逝世。这等坚守，可见其专心致志，沉潜笃实。

他出师名门，基本功全面规整，眼界广，戏路宽，能戏多，文武不挡，唱做兼善，〔大花脸]亦可胜任，称之[两门抱】通才自无不可，诸如《将相和》《赤桑镇》《男绑子》《斩单童》《荷家滩》《芦花荡》《通天犀》《五鸣驹》《花打朝》《三闯辕门》《荆柯刺秦》《李逵下山》《牛皋扯旨》《五台会兄》等，都应付裕如，驾轻就熟。

80年代后期，他曾两次来西安，献演《五台会兄》和《芦花荡》等，给观众留有很深印象。其时的西安，名净先后谢世，萧疏沉寂，他的出现，恰似早中云霓，解人渴思。

演出之余，因参与有关秦腔花脸的艺术研讨活动，我们幸有一面之缘，他重艺好友，敬业乐群，高然随和，显出作为名家的风范修养。特别寻访拜望其40年前戏剧专修班的老师，时年逾古稀今犹健在的世纪老人施森璋先生一事，给你辈感慨尤深，作为演艺界一员，在功成名就之后，依然感戴念旧，于今实属可贵。

他的舞台风貌，亦如其人，通脱而大气，“从心所欲而不逾矩”，且见出驾驭人物、掌握火候的艺术功力。当年演出的形影犹在，近日又观赏其所录光盘，几出代表作，确是各有特点，各见精彩，名下无虚。

刘茂森《五台会兄》饰杨延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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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五台会兄》，无疑是展示其才艺的一出[两门抱】杰作。“五台山出了家落了发为了和尚”一句“帘内”的[大起板】，先声夺人，令观众耳目一新。这一传统声腔板式，现时已经很少用了，但用在这里竟是如此恰切，它凄惨苍凉的韵调，跌宕曲折的旋律，吐字行腔的运筹变化，把一句本不很规则的唱词，调适得刚柔相间，有情有致，不是直白的交代表述，而是唱出了言外之意，人物心声，昔日驰聘疆场的猛将，如今却隐道空门的愤愤不平和伤感无奈，通过声腔沉雄壮美的呼啸，如高峡飞瀑，给观众以强烈感情冲击。与之相对应的“天波府作别了年迈的妈妈”，则如泣如诉，浓墨重彩，抒发着母子深情，牵肠挂肚，衔恨悠悠。

主人公杨五郎的[出场]，亦引人注目，双手扯起袍服前襟，如风帆般展于脑后造型（亮相），人物的奇质异态昂藏而出。（亮相）时的脸蛋子突突颤动，巧妙传神，乃秦腔花脸的特有技法，早年为名净汤秉钟一绝，后已不多见，而刘氏仍有这一手，即兴点染，似画龙点睛般透露着杨五郎失意郁愤的凄情隐衷，极具写意美。这出戏特有的[醉步]，几乎伴随始终，刘氏不但生出许多步伐变化，紧然别致，更能时浓时淡，时隐时现，并以“下意识”状态，隐约中踩着锣鼓点，默趣盎然。异峰突起的一声战马嘶鸣，空谷足音，气氛骤变，引出杨五郎与杨六郎兄弟的不期而遇。彼此惊疑戒备，互盘互问，审探虚实，当为“戏胆”。刘氏80年代来西安时和易俗社名须生郭葆华搭档，录制光盘则和甘肃省秦剧团名须生李民育匹配，高手联决，默契自在。这一段落，充分发挥了唱做并举的优势，相互间察言观色的身段造型，虎视眈眈，咄咄逼人，戏与技叠印交辉；此处的大段唱腔，忽而[欢音】，忽而（苦音），腔依情弥合转换，极其酣畅地宣泄出杨五郎既无比悲愤又不无自豪的心绪情怀，【哭腔][将音]频频，曲尽其妙，惊心动魄。

刘茂森在《花打朝》中饰程咬金

《杀寺》乃本戏《五鸣驹》一折，与《五台会兄》可谓花开两枝，相映成趣。同是深山古寺，同是战将隐迹，当然也同是花脸应工。不同的是，杨五郎有师父管着，得便时“吃着大块子肉，喝着大碗子酒”，显然还是个动荤的“客串和尚”。《杀寺》的党伯雄，不但曾任“总兵”，眼下也已是“长老”，身旁还有可供使唤的“小沙弥”。重要的是，杨五郎身经金沙滩战阵，父子杀伐惨烈，精神创伤深重；党伯雄虽遭诬陷，毕竟还有恩公杨继盛庇护解救，得以隐道自保，这种身世背景，决定着二人的同中见异，杨五郎显然较为“暴烈”，党伯雄则相对显出“超脱”，刘茂森的严谨在于，他没有囫圈吞枣从行当出发演成“一道汤”，而是相当自觉地把握着异同，在唱念表演各个方面恰当着色，给人以“浓妆淡抹总相宜”的分寸感。杨五郎的“醉步踉跄”和党伯雄的“信步漫游”以及拂尘的着力“揪扯”和轻缓“缭绕”，均可见端倪。即如《杀寺》的“杀”，不过虚张声势假戏真做而已，并非萌动恶念；而杨五郎的兄弟相会，却是实实在在经历了一番唇枪舌剑、短兵相接的心灵撞击。这些或显而易见，或含蓄微妙的精细梳理，无不显示着刘氏作为表演艺术家的成熟和老到。

这两出戏中，[念白]都有相当分量，刘氏显然极其注意清晰度，【喷口][反切】比较讲究。也比较注重韵律感，有声调吟诵之美，特别【梢子音]的着意使用，平添了特色异彩。他吐字的力度，陕西人所谓“钢口”，亦堪称道，铿锵悦耳，苍劲提神。

《杀寺》中的“遥马试脚程”片段，着重表现党伯雄奇遇宝马“五鸣驹”的亢奋狂喜，同时也给技巧展现提供了契机，刘氏作为年逾花甲的老者，奔跑旋转踢腿涮腰甚至腾跃劈叉等一系列[抖马拉架子]的程式动作，完成得流畅自如，干净利落，堪称亮点。

《芦花荡》和《古城会》的两个张飞，也自不同，一个改扮渔夫，一个身着恺甲，前者身手矫健，后者威武雄强。《芦花荡》的张飞，兴奋度极高，似乎脸上挂笑，脚下生风，伏击截杀周瑜，不过小菜一碟，势在必得，三气周瑜，形同猫鼠嬉戏，突出着张飞的胸有成竹和胜券在握，极尽调侃讥刺之能事，谈谐机趣，勇而且媚。《古城会》的张飞，则冷峻中寓警惕，机变中见从容，枪刺马童的威猛，对阵关羽的决绝，滚鞍落马的矫情，兵不厌诈的突变，把所谓“粗中有细”演绎得有声有色，一波三折。

刘茂森作为秦腔花脸的一代名家，其成就和风采，必将留给人们深远而美好的回忆。

（文来自《秦腔表演艺术家》）